【名作欣赏】陈惠芳 ‖ 趟过流沙河
来源: 宁乡市地方志学会      时间:2023-05-03 10:16:51

趟过流沙河


(资料图)

● 陈惠芳

本文荐自《乡桥》

如果不堵车,从长沙到宁乡流沙河仅四个小时的路程。然而,我却花了整整7年时间。流沙河是我的老家,是我发蒙、升学的故土。此等情形,只能证明我超乎常规地背逆了生养之地。我已内疚之极。

1989年春节,我提着大包小包,探视了我年老的父母以及衰老得令我无法置信的三十几岁的大哥。尔后便是7年的空白。现在,我似乎是去挥斥这些空白,让自己实实在在的足音去减轻愈来愈重的内疚。

终于动身了。此前,我无意之中在长沙地图上发现韶山、花明楼和流沙河三者之间的直线距离竟几乎相等,也就是说,这是一个等边三角形。活过30余年,我最为向往的依然是韶山那一角。当\"红小兵\"时,我曾从流沙河步行至韶山,虔诚地瞻仰领袖的旧居。花明楼这一角却因另一名领袖的蒙难而极为荒芜,不花不明,也无楼可登。等边三角形在政治或数字上都无法\"等边\"。至于流沙河,其\"地位\"更难相比,用本乡本土的话来说是\"出猪不出人\"。

此时,车在动。那并不算显赫的第三角在向我逼进。客车出县城,过老粮仓,走走停停。我突然想起两句话来:宁乡人会养肉猪会读书;湖南人会吃辣椒会出书。辣椒炒肉,是一道下饭菜,而会出书的人把书出给会读书的人读,这一道工序更是可口了。想起辣椒、鲜肉、好书全让自已占全了,心里真有些乐不可支。故乡之情更紧更迫。

7年了,流沙河也称了镇。镇上店铺和人都不少,高高矮矮的房子新旧搭配,倒也和谐。印象中,以前只有一个凭票进去买东西的供销社、一个猪叫人喊的生猪收购站,外加一所樟树林立的学校。现在,名目多了起来。下了车,我希望碰到几个熟人。走了100米,真碰上了一个。一个像40岁又像30岁的双手沾满油渍的人。那人居然直呼了我的名字。他说是我的中学同学,还出人意料地讲他在我老家像框里见过我的\"光辉形象\"。为了体现他熟我也熟,我很快赞同了他的说法。确实是我的同学,而且小时候一起爬手扶拖拉机、货车一类的交通工具上学。后来,他没有趁大好机会刻苦攻读,开了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修车铺,渐渐鼓胀的口袋和油渍渍的双手由此而来。我估计他的幽默成分和不错的脸色是从告别往昔境遇之后才有的。他能用我的\"光辉形象\"比照我目前的面貌,把我真实地鉴定出来,一则说明他眼光犀利,二则说明我并没有成熟得走了样。我对他,对自己都是相当满意的。

镇上离老家不算远,3公里路。我的同学大器地喊来一辆空空落落的中巴,叫我一个人坐,他还及时制止了我掏中巴钱的行为。还是老同学好。十几分钟,中巴一飙就到了老屋。老屋就在路边上,父亲和大哥正在噼里啪拉下象棋,一脸的战争气氛。见我进屋,父亲惊讶地站了起来,嘴里说为什么不先写封信回来,好像要准备什么大场合迎接我。其实,我有三四碗米饭、一碗拍满的辣椒炒肉就行了。我说我突然将了你们一军吧。都笑了,接下来喝老木叶茶,叙旧谈新。父亲和大哥明知故问,我乐意一一回复。高兴地谈到断黑,母亲走亲戚落了屋。母亲冷不丁地碰到我,眼泪涌了出来。母亲说:\"这么久都不回来,我们都70岁的人了。\"我慌了,母亲积攒了整整7年的眼泪会不会将我淹没?父亲晃着花白脑壳,像对我说,又像对母亲说:\"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\"母亲终于露出了喜色。这老屋几乎没多大变化,只是我以前的睡屋放上了一台轰隆隆的打米机。种田,打米,喂猪。循环往复,几十年还是这么一道公式,但我从家人的脸色中看得出他们的满足。演算了这么多年,人算老了,眼算花了,再也不想去求证什么。

回到流沙河,自然要去看河的。大哥默默地背上鱼网,跟在我后头。流沙河已不是过去的那条河了。以前,大哥到河里摸鱼,半个小时就能摸上好些鱼崽子。现在,河床被挖沙子卖的挖得坑坑洼洼,水浅,鱼也少了很多。大哥有些沮丧地说,打了两个小时,也只打到20来条鱼崽子。这就是那条水深鱼多、沙滩厚而平坦的流沙河吗?大哥又说,干鱼崽子是弄不成一大包了。不过,拍满的一碗鲜鱼,吃起来还是那么香。炒鱼前,大哥怕不够吃,还到自家鱼塘里打了两个来回。

几天时间,没有什么离奇的事。只听说一些左邻右舍这几年的境况。谁还是以前那副老脾气,看到不顺眼的事总要说上几句,谁变得不认人了,等等,等等,我都\"啊啊啊\"地作着了反应。

回长沙前,我塞给母亲几百元钱。母亲犹豫了一下,接了。我说,本来想买东西带回来,又怕路上碰坏了。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。出老屋时,父亲只是话多,母亲只是泪多。母亲啊!我这一去,不知道您的眼泪又要积攒多久。但愿我有机会经常回来,让您的眼泪经常这样流下来,流下来......

就像这条不知疲倦过田野过村庄的,永远不会从我的心中消失的流沙河。

作者简介

作者原籍宁乡市流沙河人,湖南日报社记者、编辑,中国作协会员。

往期回顾

标签:

广告

X 关闭

广告

X 关闭